《呂氏年齡·古樂》云:
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一曰載平易近,二曰玄鳥,三曰遂草木,四曰奮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達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總萬物之極。
這段關于“葛天氏之樂”的記錄,在中國現代藝術成長史上有很高的位置。人們視之為中國現代最後的原始歌舞,在追溯中國現代音樂來源、跳舞來源、詩歌來源、戲劇來源時常常會被提到,被視為音樂、跳舞、詩歌、戲劇之祖。可是,這般遭到器重的“葛天氏之樂”,畢竟是現代人在一年的什么時光、出于什么目標舉辦的歌舞運動?八闕之歌的八首歌彼此之間畢竟是什么關系?舞與歌又是什么關系?進一個步驟說“葛天氏之樂”畢竟屬于什么年月?這些至今仍有加以深刻會商的需要。本文從中國現代時光文明系統動身思慮這些題目,以為“葛天氏之樂”與后世新年以踏歌的方法叫醒年夜地一樣,是叫醒年夜地的祭奠典禮。八闕之歌,亦即叫醒年夜地的時光之歌。看似古樸的“葛天氏之樂”記錄,實在是新舊雜陳,并非純潔的原始時期的史料。
“葛天氏之樂”這段記錄,由歌和舞兩部門構成。舞是三人手操牛尾投足之舞。歌是載平易近、玄鳥、遂草木、奮五谷、敬天常、達帝功、依地德、總萬物之極八闕之歌。我們先來剖析跳舞部門。這部門的兩個要點——“操牛尾”和“投足”,都和叫醒年夜地有聯絡接觸。
先說操牛尾。牛尾是牛的一部門,正確地說是殘牛。這很不難讓我們想到中國人殺牛祭神的風俗。現代祭奠以三牲,牛為三牲之首,最受器重。《禮記·曲禮》稱:“皇帝以犧牛,諸侯以肥牛,年夜夫以索牛,士以羊豕。支子不祭,祭必告于長子。”梁顧野王《玉篇》稱:“犧,純色牛。”可知皇帝用作就義之“犧”,就是指純色之牛。殺牛祭神的風俗深深浸進中國現代祭奠生涯中,即使中國人移平易近海內良多年后,他們殺牛祭神的風俗也一向被傳承。在公元791年,japan(日本)朝廷專門發布號令制止蒼生殺牛祭奠漢神,到801年japan(日本)朝廷再次發布制止屠牛祭神的法則。這證實殺牛祭奠漢神的運動并沒有剷除。我推想殺牛的主祭者應當和年夜陸移平易近有關系,甚至能夠就是來自豪陸移平易近的后代。殘牛還讓我們想到每年立春的打春牛典禮。立春把土牛打壞的風俗,也有能夠根源于屠牛以祭春神。《易·說卦》云:“乾為天、為父,為良馬,為老馬。坤為地,為母,為子母牛。”立春打春牛的風俗構成的背后,存在著以牛為坤、為年夜地的一整套符號講座場地系統。假如將“操牛尾”歸入“牛→年夜地→坤”這個符號系統,就不丟臉出“葛天氏之樂”很能夠與祭奠年夜地的主題有關。
我曾在《當牛碰到“符號學”》(《博學多才》2021年第5期)中講過,在現代的東亞地域,為祈求豐產而擊打年夜地,不止打春牛這一例。與打春牛性質附近的還有《荊楚歲時記》正月一日筆記載的如愿傳說。在南北朝時代的南方,廣泛風行如愿的故事。人們以如愿故事為本領,正月十五晝夜晚站在糞堆旁,令人執杖打糞堆,還讓人假裝如愿呼叫招呼痛苦悲傷。在這兩個典禮里,被擊打的糞堆和被擊打的土牛,具有異樣的符號學意義。人們常把年夜地比方為母親。比方為女性。依照前述“牛→年夜地→坤”的符號系統,還可延展為“牛→年夜地→坤→女人”。japan(日本)富山市鵜坂神社的“楉祭”,八世紀已有明白記載,汗青很是長久。從安然時期的八世紀末開端,這個每年正月十五用木杖打女人屁股的祭奠運動一向連續到江戶時期停止(1868年),是japan(日本)五年夜奇俗之一。“楉祭”用杖打女人屁股的方法祈求豐收,佈滿性的隱喻。而春天陰陽訂交,萬物化生,恰是這一祭奠發生的時光佈景。
接上去說“投足”。執牛尾的三位舞者的“投足”,讓我們想小樹屋到現代的踏歌和多數平易近族的歌垣。在現代除了用杖擊,用腳踏地也是擊打年夜地的一種方法。迎接春天到來一件主要的工作,就是叫醒年夜地,這恰是舞者用腳踏地收回整潔聲響的目標地點。踏歌在中國現代呈現得很早,這在考古學上已有堅實的史料支持,1973年輕海年夜通縣上孫家寨出土的跳舞紋彩陶盆跳舞圖案和此后出土的一系列相似圖案就是直接證據。踏歌在現代有很強的季候性。現代典籍中的晚期踏歌史料,年夜多記錄的都是春天的踏歌。唐代多在正月十五日前后踏歌,japan(日本)朝廷則規則踏歌每日天期為正月十六。《西京雜記》記漢初名叫賈佩蘭的宮女講漢代的戚夫人每年十月十五日會率領后宮宮女們踏地為舞,歌《赤鳳凰來》,在時光上倒是十月十五。但我們了解漢初應用秦人的十月顓頊歷。顓頊歷以十月為歲首,閏月放在玄月之后,稱后玄月,所以這里的十月十五,就是正月十五。十月在十二新聞卦中為“坤”,這個祈神典禮從符號學角度解讀,和打春牛與打糞堆是相通的,目標異樣是叫醒年夜地。現代的踏歌和歌垣年夜多設定在春天是有事理的。所謂耕者,必以耒以鋤破土。投足踏歌的群舞,恰是春天叫醒年夜地的主要典禮。
再看一下八闕之歌。起首我們留意到的是歌分八闕,按《周易·系辭上傳1對1教學》“天七地八”,八本就是地數。再看八闕歌名,也多和年夜地相干。八闕之歌,自“載平易近”到“奮五谷”為前半,自“敬天常”到“總萬物之極”為后半。前一半是盡人力,后一半是任天命。載平易近歌唱的焦點當然是厚德載物年夜地的坤德。玄鳥即燕子。在中國現代時光文明系統中,仲春燕子飛來的日子是要以年夜牢祭奠高禖的日子,皇帝要親身率領后宮嬪妃餐與加入。禖者,媒也。班固《白虎通義·嫁娶篇》云:“二月之月,令會男女。嫁娶必以春者,春六合路況,萬物始生,陰陽交代之時也。”現代玄鳥飛來是春天到來的標志。春天年夜地草木滋榮,也是忙碌的農耕季候,是在年夜地上勞作、侍弄莊稼發展的日子。所以載平易近、玄鳥、遂草木、奮五谷,主題標的目的很分歧,就是描寫春天到來的年夜地和勞作。后面四闕是神圣崇奉部門。天常即天道。《呂氏年齡·年夜樂》云:“音樂之所由來者遠矣,生于懷抱,本于太一。太一出兩儀,兩儀出陰陽。陰陽變更,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渾渾沌沌,離則復合,合則復離,是謂天常。六合車輪,終則復始,極則復反,莫不咸當。”這里的太一,就是道。“道也者,至精也,不成為形,不成為名,彊為之謂之太一”。所以天常指的是日月星斗依照次序運轉;帝功是禮敬神明,萬物發展需求神明佑護;萬物發展還需求依附年夜地母親的氣力,這就是依地德;總萬物之極,有一種版本記錄為“總禽獸之極”,意義都是一切均在次序之中順暢地生長。歌唱春天到來,年夜地回綠,農夫春耕并舉辦春祭祈求風調雨順,是八闕之歌的主題。
題目在于,對這段有關原始時期跳舞的記錄停止上述解讀,特殊是從“牛→年夜地→坤”如許的符號體系往解讀操牛尾,是不是公道的?這就觸及“葛天氏之樂”的文本構成年月題目。“葛天氏之樂”這段文字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呂氏年齡·古樂篇》的一部門。而《古樂篇》實為十二紀中仲夏蒲月紀中的一段。《呂氏年齡》是薈萃諸子的“雜家”之書,但編纂卻自有一套邏輯頭緒。以蒲月紀事而言,由於古之帝王在蒲月有祈祀山水百個人空間原和年夜雩祭天帝的運動,所以要“命樂工,修鼗鞞鼓,均琴瑟管簫,執干戚戈羽,調竽笙壎箎,飭鐘磬柷敔”。和蒲月這些整備樂器與歌舞道具的運動響應,《呂氏年齡》的蒲月部門集中記敘了現代音樂方面的各類常識。在《古樂》篇前,曾經有《年夜樂》《侈樂》《適音》三篇論樂的文章。《呂氏年齡·古樂》這一篇上承《年夜樂》《侈樂》《適音》的音樂主題,經由過程音樂成長的長久汗青來論證“樂不成廢。”這是文本中羅列朱襄氏、葛天氏、陶唐氏以及黃帝以下歷代圣王之樂事的邏輯地點。所舉朱襄氏、葛天氏、陶唐氏、黃帝之事例者,實為論述樂、律、歌、舞之來源。
題目在于,有關朱襄氏、葛天氏、陶唐氏的敘事在敘事頭緒上極為陳舊,內在的事務也能夠根源于遠古的神話和傳說,但落實為文本倒是在戰國末年。懂得了這一佈景,就懂得了“葛天氏之樂”成文的汗青周遭的狀況。所以《古樂》篇中對于上古之音樂藝術的回溯,如古朱襄氏“作為五弦瑟,以來陰氣,以定群生”,陶唐氏為舞戰勝“民心郁閼而滯”“筋骨瑟縮不達”,這些雜糅陰陽思惟的紀事,看似論述陳舊音樂藝術傳統,文字論述中的邏輯線索和頭緒,時光卻相當晚近,並且有的內在的事務能夠就是被發現出來的。其外部摻雜了良多戰國末期風行的思惟。看破這一層,對我們對的懂得“葛天氏之樂”文本的年月特征長短常主要的。
綜上,我的結論是:春天叫醒年夜地是“葛天氏之樂”的歌舞主題,依照季候變更展開春耕,并經由過程祭奠運動包管萬物依照次序成長是這八闕之歌的重要內在的事務。而如許的歌舞內在的事務不成能發生于原始時期。揆諸汗青,葛天氏能夠長短常陳舊的氏族,但“葛天氏之樂”歌舞的內在的事務,卻更接近這一紀事文本的發生年月。認清這一1對1教學點,對我們今后有關晚期音樂史、跳舞史、詩歌史、戲劇史的論述,有很主要的意義。
(作者:劉曉峰,系清華年夜學汗青系傳授)